48、第四十八章
贞儿身子痊愈已是两月后,昨日她自请回到乾清宫伺候，只觉留在朱祁镇身边侍奉的日子不多了,能多留一日，便多伺候一日。贞儿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，王振总是命其他人站在门口候着,连他自己亦是如此。
乾清宫内的炉内燃起凝神香,这是朱祁镇素来喜欢的香料，尚宫局特在其中用了鲜花汁子调和，又掺了些许果叶研磨的粉，制成了一道奇香。
贞儿想要在离宫前，做出与贞妃所制口味一样的桂花糕,奉于朱祁镇，只为感谢他一直以来的顾护。只是贞儿在尚宫局打听多次，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话,从前贞妃在的时候,奉给朱祁镇的糕点都是由她亲手做，从不让旁人插手，即使是她贴身宫女,也同是不知。
贞儿不自觉地想起，那个时候朱祁镇和自己在内殿所食的桂花糕,又是从何而来的？近些日子也没瞧见他再去偏殿,难不成这堂堂帝王之尊的皇帝，还要托人私下里偷偷摸摸地从外面买来？
朱祁镇见贞儿出神，轻咳几声问她：“想什么呢？”
贞儿回过神,微微行礼道：“奴婢想那日和陛下一起在内殿吃的桂花糕，是从何而来？”她只记得
朱祁镇说是他命人寻了各地，才找到和贞妃相似的味道，可如今想来，这个理由不免有些牵强。
“你既有这个念头，是为了朕吗？”朱祁镇觉得贞儿是为了他才会想做桂花糕，心中不免暗自高兴。
贞儿点了点头，她确是为了报答他。
“朕已经戒掉了。”朱祁镇低声说道。
贞儿听了一脸疑惑，不知道他此话何意。
“朕一向对你坦然，不想瞒着你什么，朕从来不喜食鲜花制成的糕点，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。”他的眼眸顿时阴冷，不禁冷笑。
他放下手中的毛笔，将折子合上，命其他人不用跟着，要贞儿随他去宫后苑逛逛。王振听命，没有跟上前去，正可趁着朱祁镇不在，盯着宫女太监将宫里上下内外都打扫一番。
出了乾清宫的宫门，朱祁镇并没有向宫后苑的方向走去，而是去了妃嫔们所住宫殿的方向。
贞儿没有多言，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。朱祁镇带着贞儿走到一座破旧的殿前，留步驻足，朱祁镇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再来过这里，他抬首望去，挂在宫门口破旧匾额布满了蛛网，贞儿抬首看到匾额上写着：锦瑟殿。
“锦瑟殿？”正当她口中叨念这三个字的时候，朱祁镇已伸手将宫门推开。门被推开后，贞儿看着院中尽是丛生的杂草，心想这里应该已是许久没有人住了。
朱祁镇慢慢走进去，看了看四周，不由想起从前那个女子还在的时候，她在这院中栽满了许多盆花，每一盆都开得那样好，她总喜欢采下花瓣制成糕点，每日都在等着他的到来。她是那般的纯良美好的女子，却什么都不知晓的被人利用了，丢了性命。
“这里是从前贞妃住的地方，朕也有许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。”朱祁镇走上台阶，将正殿的门推开。
木门已是年久失修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。殿内四处皆是灰尘，贞儿呛得轻咳几声。
他看着角落里斜躺着的琵琶，那还是从前贞妃在时用的，如今却只是随意的被扔在角落里。皇后似是知晓朱祁镇对贞妃的思念，才会在那日宫宴上让安妃弹奏琵琶故意引他的留心吧。
朱祁镇低声说：“出去吧。”这里扬着的尘土，让他难以喘吸。他转身出了正殿，贞儿也随他出去，将殿门合上。
“贞妃不是病逝的，是被皇后下令毒死的。”朱祁镇叹气道。
贞儿不敢相信他口中所言，皇后一向宽和待下，为何要毒死贞妃？！
“贞妃从前所制的桂花糕中，掺有寒食散。”积抑在心中多年的秘密，在朱祁镇说出口的那一刻，放佛轻松了许多。
贞儿对寒食散略知一二，历代帝王皆喜食炼制的丹药，以求延年益寿，此药本是治疗伤寒之症，却被用来当做长生不老的寄许。药性猛烈不说，服下后的人性情会狂躁不安，模样似是醉酒般疯癫，最后需喝大量的酒才能将药物中的寒气逼出体外，实在是伤身。
“寒食散大损体健，贞妃娘娘为何要……”贞儿不敢多问，她记得朱祁镇对她说过，在这宫中知道太多的人，总是活不久的。
“那内殿中的桂花糕是王振在宫外寻人做来的，其中掺了些罂绯花，可解寒食散中的毒，不过是为避着人，才私下里放在了内殿，以免节外生枝。”朱祁镇说着向外走去，回首看了看正殿，眼中略有不舍。贞儿将宫门掩上，跟在朱祁镇的身侧，漫无目的的在宫中四处逛着。
朱祁镇对她说了许多从前贞妃在时的事情，他回想着自己初登帝位的那个时候，政务繁忙不能时常来后宫，贞妃耐不住性子在宫后苑爬树上摘果子，差一点从高处摔下，幸好是他恰巧经过才救下了她。又想起那个时候总是答应好贞妃晚上来她宫中陪伴，却总是食言，自己总有对不住她的地方，如今想弥补，却是天人永隔。贞儿不解，“既然陛下如此喜欢贞妃，为何却不能保她性命？”
“朕先是天下的帝王，再是太后的儿子、皇后的夫君，最后才是妃妾的枕边人。”朱祁镇苦笑道。
贞儿似非似懂地点了点头，听他一言不禁想起了朱祁钰，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来说，先是臣子，再是人子，最后才是妃妾们的夫君？或许这样想，倒是能让她明白，为何当日朱祁钰对自己不管不顾的缘由吧，若是他早日能像朱祁镇如此坦诚，贞儿也不会如此决意，只可惜一切都晚了……
“皇后以谋害圣上的名义，赐了她鸩酒，可出乎朕意料之外的，是贞妃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，直接就饮下了毒酒。”说到这里，朱祁镇不免心痛。“朕想了很多年，都未能明白，直到后来……”他正了正神色，甚是严肃的看向贞儿。贞儿放佛知道他要说些什么，心中祈祷着但愿与自己所想是不一样的。
“直到后来朕命王振去查贞妃是如何得来的寒食散，才知道那药是经了祁钰的手才送进宫的。”朱祁镇眼神愈来愈阴冷，眸光中甚着寒意。这么多年，他一直都当此事从未发生过，表面上与朱祁钰依旧是兄友弟恭的样子，若不是因为朱祁钰先前为贤太妃求尊位伤了兄弟情谊，他或许能和朱祁钰彼此心知肚明的一辈子装作和气的样子。
贞儿想起朱祁钰叮嘱她不要去追问桂花糕的事宜，原来根由在此。他们果然是一父所生的兄弟，隐忍和谋划皆是不相上下的，贞儿自知没有法子避免来日他们二人间的相斗，幸已托了汪直，他是个深谋远虑之人，只能祈求来日他尚可保得朱祁钰的性命。
贞儿垂首不语，朱祁镇问道：“为何一直不作声？”
她抬首望向他，“奴婢不知该说什么。”
“你是怕朕杀了他？”朱祁镇轻笑。
“贞儿相信陛下不是那样的人。”虽然朱祁镇总是想着法子为难她，但却难得是个善良的人，她相信他不会对狠心要了朱祁钰性命。
朱祁镇停下脚步，笑道：“丫头，你这话说得，像是很了解朕似的。”
听朱祁镇这么唤自己，贞儿微微一愣，微微行礼：“奴婢不敢。”
“他给朕下药，无非是为了趁着朕不能当政，从而借机掌理，日后好为他母妃求得尊位，朕都明白。朕既不会杀他，也不会允准他心中所求。”朱祁镇从未对朱祁钰动过杀心，王振揣测多年，却也不敢肯定他的心意，如今他却对贞儿坦言明了。
朱祁镇将贞儿留在身边，许诺她想嫁与郕王之事，是想看来日朱祁钰会在贞儿和母妃尊位之间择选哪个，未曾想过他的目光也被贞儿所吸引，也将自己陷入两难。
“朕已经许久没这样跟人说说话了，你若是以后不在宫中，这可如何是好？”朱祁镇一直未曾想出用什么正当的理由，能将贞儿留在自己的身边，那日许她出宫，不过是为了安抚。
“只要有心，来日总会有相见的日子。”贞儿说的也是敷衍，若是离宫了，定是不愿再见到宫中的任何人，只望自己能归回家籍，侍奉被贬谪居他地的父亲。
朱祁镇见贞儿陪着自己走了那么久，关切道：“身子可好些了？”
自打她回乾清宫伺候，朱祁镇每日问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。贞儿轻笑，“奴婢身子已经大好了，陛下无需忧心。”
“那朕让尚宫局每日往贞和阁送御膳的旨意，也可撤了。”朱祁镇故意这样说，就是为了能看到贞儿生气委屈的样子。
“陛下坐拥四海天下，却连御膳都舍不得赐下！”贞儿装作故意生气的样子，哄着朱祁镇开心。
“丫头，走吧。”朱祁镇觉得这样叫她，很是有趣。
贞儿倒是不在意，“陛下要去哪里？”
“回乾清宫，批折子。”朱祁镇心情大好，快着步子向前走去。贞儿跟在他的身后，一路小跑着，朱祁镇突然停下步子，贞儿却差点撞上他。
他没有转身，对身后的贞儿说道：“不是说身子好了？为何还走这么慢？既然如此，那御膳便多赐你几日，好好养着吧。”
贞儿规矩地行礼道：“多谢陛下。”
见她语气甚是喜悦，朱祁镇掩住嘴角的笑意，径身向乾清宫的方向走去，步子也略放缓了些，贞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。
她知道，只要自己能哄着他高兴，她的所求朱祁镇皆会答允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希望喜欢《万贞儿传》的朋友们留下评论哦！V章前十名评论剧情的读者们皆有红包相送！谢谢！祝小主们万福金安！作者WB：程颖zyy（欢迎随时来敲^_^）ps：贞儿到底会不会爱上朱祁镇呢？情人节快乐哦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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贞儿想要在离宫前，做出与贞妃所制口味一样的桂花糕,奉于朱祁镇，只为感谢他一直以来的顾护。只是贞儿在尚宫局打听多次，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话,从前贞妃在的时候,奉给朱祁镇的糕点都是由她亲手做，从不让旁人插手，即使是她贴身宫女,也同是不知。
贞儿不自觉地想起，那个时候朱祁镇和自己在内殿所食的桂花糕,又是从何而来的？近些日子也没瞧见他再去偏殿,难不成这堂堂帝王之尊的皇帝，还要托人私下里偷偷摸摸地从外面买来？
朱祁镇见贞儿出神，轻咳几声问她：“想什么呢？”
贞儿回过神,微微行礼道：“奴婢想那日和陛下一起在内殿吃的桂花糕，是从何而来？”她只记得
朱祁镇说是他命人寻了各地，才找到和贞妃相似的味道，可如今想来，这个理由不免有些牵强。
“你既有这个念头，是为了朕吗？”朱祁镇觉得贞儿是为了他才会想做桂花糕，心中不免暗自高兴。
贞儿点了点头，她确是为了报答他。
“朕已经戒掉了。”朱祁镇低声说道。
贞儿听了一脸疑惑，不知道他此话何意。
“朕一向对你坦然，不想瞒着你什么，朕从来不喜食鲜花制成的糕点，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。”他的眼眸顿时阴冷，不禁冷笑。
他放下手中的毛笔，将折子合上，命其他人不用跟着，要贞儿随他去宫后苑逛逛。王振听命，没有跟上前去，正可趁着朱祁镇不在，盯着宫女太监将宫里上下内外都打扫一番。
出了乾清宫的宫门，朱祁镇并没有向宫后苑的方向走去，而是去了妃嫔们所住宫殿的方向。
贞儿没有多言，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。朱祁镇带着贞儿走到一座破旧的殿前，留步驻足，朱祁镇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再来过这里，他抬首望去，挂在宫门口破旧匾额布满了蛛网，贞儿抬首看到匾额上写着：锦瑟殿。
“锦瑟殿？”正当她口中叨念这三个字的时候，朱祁镇已伸手将宫门推开。门被推开后，贞儿看着院中尽是丛生的杂草，心想这里应该已是许久没有人住了。
朱祁镇慢慢走进去，看了看四周，不由想起从前那个女子还在的时候，她在这院中栽满了许多盆花，每一盆都开得那样好，她总喜欢采下花瓣制成糕点，每日都在等着他的到来。她是那般的纯良美好的女子，却什么都不知晓的被人利用了，丢了性命。
“这里是从前贞妃住的地方，朕也有许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。”朱祁镇走上台阶，将正殿的门推开。
木门已是年久失修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。殿内四处皆是灰尘，贞儿呛得轻咳几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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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贞妃不是病逝的，是被皇后下令毒死的。”朱祁镇叹气道。
贞儿不敢相信他口中所言，皇后一向宽和待下，为何要毒死贞妃？！
“贞妃从前所制的桂花糕中，掺有寒食散。”积抑在心中多年的秘密，在朱祁镇说出口的那一刻，放佛轻松了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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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寒食散大损体健，贞妃娘娘为何要……”贞儿不敢多问，她记得朱祁镇对她说过，在这宫中知道太多的人，总是活不久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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贞儿似非似懂地点了点头，听他一言不禁想起了朱祁钰，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来说，先是臣子，再是人子，最后才是妃妾们的夫君？或许这样想，倒是能让她明白，为何当日朱祁钰对自己不管不顾的缘由吧，若是他早日能像朱祁镇如此坦诚，贞儿也不会如此决意，只可惜一切都晚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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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直到后来朕命王振去查贞妃是如何得来的寒食散，才知道那药是经了祁钰的手才送进宫的。”朱祁镇眼神愈来愈阴冷，眸光中甚着寒意。这么多年，他一直都当此事从未发生过，表面上与朱祁钰依旧是兄友弟恭的样子，若不是因为朱祁钰先前为贤太妃求尊位伤了兄弟情谊，他或许能和朱祁钰彼此心知肚明的一辈子装作和气的样子。
贞儿想起朱祁钰叮嘱她不要去追问桂花糕的事宜，原来根由在此。他们果然是一父所生的兄弟，隐忍和谋划皆是不相上下的，贞儿自知没有法子避免来日他们二人间的相斗，幸已托了汪直，他是个深谋远虑之人，只能祈求来日他尚可保得朱祁钰的性命。
贞儿垂首不语，朱祁镇问道：“为何一直不作声？”
她抬首望向他，“奴婢不知该说什么。”
“你是怕朕杀了他？”朱祁镇轻笑。
“贞儿相信陛下不是那样的人。”虽然朱祁镇总是想着法子为难她，但却难得是个善良的人，她相信他不会对狠心要了朱祁钰性命。
朱祁镇停下脚步，笑道：“丫头，你这话说得，像是很了解朕似的。”
听朱祁镇这么唤自己，贞儿微微一愣，微微行礼：“奴婢不敢。”
“他给朕下药，无非是为了趁着朕不能当政，从而借机掌理，日后好为他母妃求得尊位，朕都明白。朕既不会杀他，也不会允准他心中所求。”朱祁镇从未对朱祁钰动过杀心，王振揣测多年，却也不敢肯定他的心意，如今他却对贞儿坦言明了。
朱祁镇将贞儿留在身边，许诺她想嫁与郕王之事，是想看来日朱祁钰会在贞儿和母妃尊位之间择选哪个，未曾想过他的目光也被贞儿所吸引，也将自己陷入两难。
“朕已经许久没这样跟人说说话了，你若是以后不在宫中，这可如何是好？”朱祁镇一直未曾想出用什么正当的理由，能将贞儿留在自己的身边，那日许她出宫，不过是为了安抚。
“只要有心，来日总会有相见的日子。”贞儿说的也是敷衍，若是离宫了，定是不愿再见到宫中的任何人，只望自己能归回家籍，侍奉被贬谪居他地的父亲。
朱祁镇见贞儿陪着自己走了那么久，关切道：“身子可好些了？”
自打她回乾清宫伺候，朱祁镇每日问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。贞儿轻笑，“奴婢身子已经大好了，陛下无需忧心。”
“那朕让尚宫局每日往贞和阁送御膳的旨意，也可撤了。”朱祁镇故意这样说，就是为了能看到贞儿生气委屈的样子。
“陛下坐拥四海天下，却连御膳都舍不得赐下！”贞儿装作故意生气的样子，哄着朱祁镇开心。
“丫头，走吧。”朱祁镇觉得这样叫她，很是有趣。
贞儿倒是不在意，“陛下要去哪里？”
“回乾清宫，批折子。”朱祁镇心情大好，快着步子向前走去。贞儿跟在他的身后，一路小跑着，朱祁镇突然停下步子，贞儿却差点撞上他。
他没有转身，对身后的贞儿说道：“不是说身子好了？为何还走这么慢？既然如此，那御膳便多赐你几日，好好养着吧。”
贞儿规矩地行礼道：“多谢陛下。”
见她语气甚是喜悦，朱祁镇掩住嘴角的笑意，径身向乾清宫的方向走去，步子也略放缓了些，贞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。
她知道，只要自己能哄着他高兴，她的所求朱祁镇皆会答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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